中国——海合会经贸合作中的大国影响因素辨析
阿拉伯国家是中国主要原油供应地和重要的经贸市场。但就双方行为的整体性和区域性而言，中国和阿拉伯国家经贸交往的重心是中国一海合会的多边以及与其成员目的双边经贸关系，突出体现为关乎中国国家安全战略统筹的外部能源供应等。这种关系随着双方两轮战略对话的举行，正朝着制度性建设方向迈进，但其中的挑战因素和不确定性成分也明显存在，如中国一海合会自贸区谈判尚无明确的达成时间表，2010年底以来西亚北非局势发生了激烈的动荡等。中海经贸关系的现状与我国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的战略格局仍有差距，外部因素尤其是大国因素的影响值得梳理和思考。
一、中国——海合会经贸合作及自贸区谈判概况
中国——海合会之间的经贸合作基本涵盖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外经济合作的所有主要形式，而且在工程承包和劳务合作等方面还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中国与海合会的经济互补性较强，经贸合作日益密切，形成了以能源合作为抓手、以商品贸易为基础的全方位发展时期，双边自贸区谈判也在进行之中。
（一）经贸合作。中国——海合会经贸合作是随着双方政治经济形势的总体展开而成明显的阶段性特征，其成果大体可从以下两个时段加以总结：
1. 1981年~21世纪初
应该说，中国与海合会建立关系初期的20世纪80年代，双方间经贸往来有限，形式也比较单一。究其原因，一方面当时中国的对外开放程度不高，各种限制也比较多，另一方面海合会成员国中只有科威特和阿曼两个国家之前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中国官方层面主要关注的是在两伊战争的大背景下，海合会在海湾地区热点问题解决方面所起的作用，而实际达成的经贸交往则落实在与之成员国有关的交往方面，但总体来说，中国一海合会的经贸关系缺乏可圈可点的重大突破性进展。进入到20世纪90年代，随着中国和沙特的建交，中国一海合会经贸关系有了较为明显的改进，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中国一海合会的经贸发展则有了长足的进步，但由于这一阶段双方尚未固化双边合作方式，因此，官方的整体统计数据公开的较少。
2. 2004年- 2010年
中国与海合会经贸关系日益紧密的一个显著标志，是双方2004年7月8日签署了《经济、贸易、投资和技术合作框架协议》，并宣布启动建立自由贸易区的谈判：截至2004年底，经商务部批准或备案，中国在海合会国家投资7895万美元，双边贸易额达到247亿美元。在这之后，双边的贸易额不断攀升，尽管一度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但海合会同中国的贸易额仍然占据同期西亚地区，乃至阿拉伯世界的绝对份额，如2010年中阿双方贸易额为1454.6亿美元，而中海间贸易额约927.7亿美元，2011年1月—2月双边贸易额同比整体也呈较快增长势头（详见下表）。另外，我国与海合会6国均签有T程承包和劳务合作协议，双向投资和技术合作工作也取得了较好业绩。
（二）自贸区建设。自2004年7月中海双方宣布启动自贸区谈判至2009年6月，该谈判已进行了4轮，内容则涵盖了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经济技术合作等领域。
1．首轮谈判。2005年4月23日~ 24日，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举行。双方签署了首轮谈判纪要，就建立自由贸易区谈判的工作机制和工作大纲达成协议，并就货物贸易、关税减让、知识产权、服务业、技术合作和相互投资等问题进行了初步讨论。
2．第二轮谈判：2005年6月20日~ 21日，在北京举行。中国与海合会6国签订了《经济贸易协定》、《投资保护协定》，并成立了双边经贸混委会；还与除沙特以外的5国签订了《避免双重征税协定》。
3．第三轮谈判。2006年1月18日~19日，在北京举行。谈判主要集中在市场准人和原产地规则两方面，并具体就货物贸易的市场准人和关税问题进行磋商。双方就海关核查程序、贸易技术壁垒(TBT)、卫生和植物卫生措施(sPs)、贸易救济、与货物贸易有关的法律问题、自贸协定文本等交换了意见，取得了积极进展。
4．第四轮谈判：第三轮谈判后，双方还举行了3次会议协调，并于2009年6月22日~ 24日在沙特首都利雅得重启自由贸易区谈判。谈判期间，双方就货物贸易主要关切和服务贸易初步出价进行了深入磋商，并就原产地规则、技术性贸易壁垒、卫生和植物卫生措施、经济技术合作等议题广泛交换了意见，谈判取得了积极进展：在服务贸易议题的谈判中，海方提交了自贸区协议服务贸易章节的案文，双方提交了各自的初步出价，并进行了讨论。双方同意将尽快商定下一次谈判的时间。
二、影响中国一海合会经贸关系的大国因素
中海双方长期以来形成了各自较为固定的经济交往和合作对象，而彼此间的经济交往紧密和优先程度有待进一步提高。一般而言，海合会国家的经济合作对象首先是成员国内部，其次是其他阿拉伯国家，然后是原宗主国所在地欧盟和该地区战略主导国美国，至于一些新兴国家则可能处于其经济合作对象相对较外围的地位。成员国内部和阿拉伯世界姑且不论，欧美国家以及印度等新兴国家则对中海经贸关系的发展形成较大掣肘。
（一）欧盟因素。冷战结束后整个20世纪90年代，欧盟对海湾合作委员会的政策没产生多少具体成果，因而也很不引人注意。
1．“9·11”后，欧盟对海合会的关注提高，努力增强对该地区的政策，与海合会国家的关系着重于进行建立自由贸易区的谈判，其中占主导地位的仍然是能源和经济问题。海合会国家与欧盟双边关系在过去几年间实现长足进展，2005年，欧盟向海合会国家出口额约为500亿欧元，进口额为370亿欧元。
2．据2008年11月的统计，欧盟是海合会第一大贸易伙伴，海合会对欧盟出口达375亿欧元，其中70%是石油和油制品，海合会则是欧盟的第五大贸易伙伴，欧盟对海合会同期出口达550亿欧元。
3.特别是在2010年双方在卢森堡召开的第20届联合部长理事会上共同签署了2010年至2013年双方共同行动纲领，希望双方扩大和深化合作关系，在当时已超过1000亿欧元的基础上，进一步提高双边贸易额。
（二）美国因素。鉴于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海合会国家把美国当成其“保险箱”，将大量的剩余资金存放在美国，间接为美国提供了巨额的低息资金。
海合会成员国除巴林和阿曼之外，其余4国均为石油输出国组织成员国，它们对于世界石油供应以及价格的稳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美国十分重视与这些国家的石油经贸关系，尤其是与沙特等盟国的军事合作和军火贸易，推动了双方经济贸易合作关系的深入发展，如2010年9月沙特向美国订购了逾670亿美元的军火，既强劲推动了美国与海合会的经贸发展，也极大提振了美国的防务工业：美国曾在2004年拒绝了海合会关于建立双边自由贸易区的建议，坚持自贸区谈判由海合会各成员国单独同美国进行，其中巴林已同美签署了自贸区协议。
（三）印度因素。由于历史和地缘等原因的直接或间接影响，印度与海湾地区有着非常独特的联系，在当代则主要体现为印度在海湾的劳务和经贸关系。20世纪70年代，中东石油经济蓬勃发展，国际油价持续飙升，一夜暴富的海湾国家从基础设施建设、工农业生产发展、政府部门管理、文教卫生机构经营，直到成为富人后的家政服务，都需要引进人力，从而为印度和巴基斯坦等通用英语和人口密集的南亚国家创造大量新的就业机会，大量印度人转向了海湾地区。据统计2010年沙特阿拉伯的外籍劳工数量最多，约有560万；阿联酋、卡塔尔和科威特的外籍劳工在全国人口中所占比例最多。海合会与印度于2004年签订《双边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启动了自贸区谈判。阿联酋迪拜工商会(Dubai Chamber of Commerce and Lndustry)2010年6月发表的报告显示，印度已经取代中国成为海合会成员国最大贸易伙伴。海合会已经成为印度第一大进口来源地和第二大出口目的地，还一直是海合会最大的粮食供应国。沙特和阿联酋是印度在海湾地区最大的两个贸易伙伴国。
（四）其他大国，如俄罗斯和日本等国的影响因素。海合会国家是目前中国最大的能源进口地，但同样富含油气资源的俄罗斯近年为重振国威，借国际石油市场的高价位等有利时机，大力向外出口原油。2011年1月1日，俄远东阿穆尔州至中国大庆的原油管道正式贯通，开始履行每年提供1500万吨原油协议，并将持续20年，这从某种程度上挑战了海合会油气资源之于中国的重要性。日本联邦行业组织2005年9月向政府提交书面申请，要求尽快启动与海湾国家的自贸区谈判，称“加强与石油富国的关系已经变得极端重要，因为无论是现在或者是将来，这些国家都是日本稳定和长久的能源来源。”2010年6月，沙特阿美石油公司与日本通商产业省达成协议，在冲绳建立380万桶的原油储备。该协议一方面将完善日本的战略石油储备，另一方面也将增加沙特对亚洲的石油供应。但当发生石油危机时，沙特将该基地所储石油优先供应给日本。
三、对大国影响因素的基本判断和思考
尽管中国一海合会的经贸合作取得了较好成果，但若进一步推动双边经贸交往向更高层次迈进，并早日建成自贸区，还有很多的障碍需要克服，大国影响因素的存在更需要我们直接面对：首先，“海合会与欧盟无论从地缘政治还是贸易的互补性来说，都是一对极其重要的伙伴。…一直到20世纪中期，欧洲国家对现在的海合会成员国所在地的影响力是其他势力所无法比拟的，其结果之一是使得欧盟成为它们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同时，英、法等欧盟国家利用海湾地区常年存在的危机态势等契机，扩大其在该地区的经贸和军火利益，并取得了丰硕的经济效益。因此，欧盟与海合会经贸关系的维系和发展进程中，其历史传承和地缘等优势是中国无法复制和创造的。其次，海湾地区是美国全球战略中的重要地区之一，海湾国家是美国在世界上最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美在中东地区的战略支点是把沙特等海合会成员国作为盟国，尽管其战略重心有“东移”，但丝毫不影响海合会国家在其战略布局中的作用。美国尽管近年从那里进口的石油相对有所减少，但需求总量巨大，再加上金融危机后经济复苏乏力，亟需像海合会这样财大气粗的“外援”，因此，推进同海合会的经贸关系是美的有效选择。就国情和战略而言，中国既无实力也无必要与美国在海湾地区一争长短，现实的选择包括经贸交往，就明显受到该地区主导力量美国的牵制。再次，“当代印度人‘念念不忘’中国，最喜欢在各方面与中国进行比较。”目前，利用海外印度人的资金、技术、人才和国际影响力已经成为印度的一项基本国策，印度政府试图通过这一国策促进经济发展，早日步人发达国家行列。印度总理辛格曾说‘‘海湾是我们延伸的邻国，是我们最大的能源供应地，有500万印度人生活在那里，我们在那里还有贸易和投资利益。”既然印度处处与中国展开竞争，那么当它在某一地区或领域具备一定优势的时候，就肯定不会将既得和可能获取的利益让中国轻易占有，如通用英语、IT技术等使其人员在海合会地区更有竞争力。最后，俄罗斯管道输送中国油气从问题的另一面说明，中国加强同海合会经贸交往的必要性受到挑战，因为这种供油方式更具安全性和持久性。而同处东亚、天然资源贫乏的日本，无疑是中国从海合会获取稳定能源供应的强劲对手。
通过以上梳理不难看出，中国同海合会的经贸交往及自贸区建设谈判可圈可点，但受各种因素，尤其是外部因素中的大国影响，其前景尚难明确预判，仅可作以下三点思考：
第一，中阿传统友好关系是基础。中阿文明交往历史源远流长，近半个多世纪以来双方各项交往和合作不断推进。中国与海合会一成立就建立联系以来，双边关系历经国际和地区形势叠变而不断深化，突出表现为双方活跃而务实的经济和人文等交往。中国没有欧洲的地缘便利、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印度的传统和语言特色、日本的经济先发优势，但仍然在与对方的经贸等交往中仍然做出了令世人侧目的成效，溯本求源，中阿传统友好关系应该是其坚实的基础，而双方民众的相互信任和努力亦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第二，机制和制度建设是保障。中国明确实施了“走出去”战略，中东、海湾地区则是其重点区域之一。中国与海合会及其成员国签订有多项双边和多边经贸合作协议，特别是2010年和201 1年中海双方举行了两轮战略对话，相互间合作越来越迈向机制性和制度化，从而保障了双方经贸合作和白贸区建设向着可预期的方向发展。白2010年底西亚北非发生局势动荡以来，中海经贸合作的基本面未受到大的冲击便能说明这个问题。
第三，地方性参与需创新。我国地方政府参与国家对外经济交往已成全面开花之势，各方均在发掘自身的特色和优势，以便与不同的国家或区域对接。但在这一过程中，某些特殊因素使得它们内部也发生了激烈的竞争，比如多个省市和地区都在开拓与海合会成员国的经贸业务合作。如何融入国家战略并有效促进当地发展，地方性参与必须要有刨新，宁夏自治区政府在这方面作了很好的尝试。在有人文优势和中央政策支持的利好条件下，宁夏适时地搭建起了“中阿经贸论坛”这个平台，并同期举办“中国（宁夏）国际投资贸易洽谈会”、“中国一阿拉伯国家文化艺术节”，另于2011年7月申请设立“中阿自由贸易区”，以期“架起中国与阿拉伯国家和伊斯兰世界经济文化直接交流的‘宁夏通道’”。宁夏的努力和坚持必将带动宁夏穆斯林特色内陆开放经济区域的建设，一定会给中海经贸合作和自贸区建设贡献可喜的业绩，并将惠及自身的长远发展。
